原创|玫瑰之一

它被我投影到礼服的前襟,三天后像一支真正的地球花朵一样枯萎腐烂。直到月球解体我们才再次见面,什么都没干,忙着奔赴死亡。相信我的话是他平生所为中最愚蠢也为害最大的一件事。

2019年7月
段子 窃贼与工程师
 
 
不知道多少年前,我混进木星落日城,伪装成后云端时代的右派青年政治活动家,想方设法要从将军手里骗来一个下议院席位。贝尔停在高轨道,出于谨慎我们没有试图绕过电磁屏蔽;意思是说除非做好了被全太阳系通缉的准备,我和我亲爱的机器助理完全失联。
时间有限,要命的紧急,我却只能挂着悠闲陶醉的愚蠢表情,每天花上十个木星时四处闲逛;直到的某一天,我同将军夫人玛丽亚·罗曼逛街,在圣珀森大道一家复古精品礼物店,那支玫瑰再次出现在我眼前。
我依然记得爱德的眼睛,就像我没法忘记月面的环形山监狱,没法忘记月神执法者苍白的类病毒刀刃。 那段时光的愉悦和痛苦都如此短暂而纯粹,甚至不具备任何其他意义。
他的虹膜呈现冷淡的灰白色,就像月岩。我掀开清洁工的空气面罩,对他扮个鬼脸。尽管看不出来,爱德有时乐于打破规矩。如果这时再不接吻,我会给这部电影打0分。于是我们这么做了,和所有急着吃掉爱人的嘴唇的年轻情侣一样,我们肌肤相贴汗水交融,我从他的密封服头盔里拿出那支玫瑰;他露出一个毫无伪装之色的惊喜的微笑,爱耍花招和爱看表演的人总是能相处愉快。
他是那种为数不多的对技术与自然存在抱有同样公正的热爱的人。他把一往无前的激情藏在温和的外壳下,无声又剧烈地燃烧,苍白色的火焰,我越是注视就越是为之吸引,从初见直到如今。
爱德华的导航目镜后只是一双人类眼睛,只能映射出红丝绒般沾着晨露的花瓣,而不是裹着酸性色素溶液的人造脂膜液泡、固定结构多糖细胞壁和简陋笨重的蛋白质芯片。
一个月后爱德寄来邮件,沿太阳系民用普通加密网络,附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程序。贝尔的经验化预演算的结果是关于分子级物质重组。那时白色房间已经初步完成第三代量子计算系统架构,单位时间模拟演算次数超过艾威公司*未公布的原型机;如果还有哪个人类极客能用一封邮件使我的基地崩溃,那就是爱德华·哈里斯了。我在白色房间的隔离区打开了它,像个扎着可笑丝带的纸板盒子,连过去时代的快递炸弹都比它精美得多。那个程序,那个小家伙,在我放手后便接入了分子打印机(在白色房间的虚拟机,当然),造出了一支新鲜的红玫瑰。丝绒般的花瓣,凝结的露水。这时我才想起来爱德的事情,还有我的那些已失去意义的小手段。我本来计划在月球逗留更久一点的,我本应有能力做到。无论如何,天才工程师哈里斯当然已经轻松破解了蛋白质芯片的程序代码,读到了那几句无聊的旧地球式情话。恐怕追踪到火星老城的安全屋花了他更长时间。
它被我投影到礼服的前襟,三天后像一支真正的地球花朵一样枯萎腐烂。直到月球解体我们才再次见面,什么都没干,忙着奔赴死亡。相信我的话是他平生所为中最愚蠢也为害最大的一件事。
真正的玫瑰会枯萎,就像作为人类的爱德会死去,我们之间的爱情会消逝。这正是所有真实而纯粹的事物的存在方式。物质宇宙区别于任何云端世界的唯一一点:真实意味着无法掌控。
从加文实验室顺手牵羊来的几种小技术颇为好用,在光子束扫描成像下那些粗制滥造的人工亚细胞结构一览无余。却依然是红丝绒般的柔软花瓣和清晨露水。显然,爱德的小创造没能拿到专利证书或者商业投资。鬼使神差地,我买了一朵假玫瑰送给罗曼夫人,没在程序里动什么手脚;毕竟,它本身就具有象征爱情的模因。
 
[注:The A.W.A.R.E Company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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